
《诗经·邶风·击鼓》
击鼓其镗,踊跃用兵。
土国城漕,我独南行。
从孙子仲,平陈与宋。
不我以归,忧心有忡。
爰居爰处?爰丧其马?
于以求之?于林之下。
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。
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。
于嗟阔兮,不我活兮。
于嗟洵兮,不我信兮。
原本是一首吐槽战争、不得归家的诗,只因为这十六个字:“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,执子之手,与子偕老”,竞成了后世海誓山盟、相濡以沫的爱情宣言。而全诗之诗眼,实则为最后两句,清人陈继揆《读风臆补》云:玩两“于嗟”句,鼓声高亮,人生酸楚矣!

《汉乐府·上邪》
上邪,我欲与君相知,长命无绝衰。
山无陵,江水为竭。
冬雷震震,夏雨雪。
天地合,乃敢与君绝。
爱情的坚贞,何以誓言诺之?清人王先谦《汉铙歌释文笺证》云:“五者皆必无之事,则我之不能绝君明矣。”山无陵不成其为山,江水枯竭不成其为江,冬日行雷,夏日布雪,天地聚合,乾坤不分,则世界混沌,凡此非必无之事,盖言相知若绝,除非宇宙毁灭。真乃天下第一毒誓耶!

《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》
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
君恨我生迟,我恨君生早。
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。
恨不生同时,日日与君好。
我生君未生,君生我已老。
我离君天涯,君隔我海角。
我生君未生,君生我已老。
化蝶去寻花,夜夜栖芳草。
传闻此诗乃当代一位网友,依《全唐诗续拾》之《铜官窑瓷器题诗二十一首》中的两句,“君生我未生,我生君已老,君恨我生迟,我恨君生早”,补缀而作。该诗流传甚广,人或以为古作,惜作者属谁,竟不可考,殊为怪为憾矣!忘年之恋,令人动容唏嘘者,其词莫过此诗。愿君与我,为行止,为沈璃,跨越三界之世俗,冲破天道之桎梏,何叹君我生迟生早乎!

李之仪《卜算子》
我住长江头,君住长江尾。
日日思君不见君,共饮长江水。
此水几时休,此恨何时已。
只愿君心似我心,定不负相思意。
上一首说的是跨越年龄,这一首说得是跨越距离。年龄是藩篱,距离也是藩篱,乃至礼法教义、人情世故皆为藩篱。红尘俗世,相遇本不易,相知更难得,管他什么藩篱,轰轰烈烈地爱,哪怕一分一秒后,烧毁了自己!

欧阳修《生查子·元夕》
去年元夜时,花市灯如昼。
月上柳梢头,人约黄昏后。
今年元夜时,月与灯依旧。
不见去年人,泪湿春衫袖。
元宵佳节,灯如海,人如织,可奈是,情人何在,今夕昨夕!去年的花有多热烈,今年的花就有多落寞;去年的灯有多璀璨,今年的灯就有多暗淡;去年的月有多圆满,今年的月就有多孤单;去年的柳有多缱绻,今年的柳就有多伤感。景,想来为实,情,自是至诚,事,未必属真,或化境自况,借以遣怀耳!

秦观《鹊桥仙》
纤云弄巧,飞星传恨,银汉迢迢暗度。金风玉露一相逢,便胜却人间无数。
柔情似水,佳期如梦,忍顾鹊桥归路。两情若是久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。
七夕本与爱情不相关,实为乞巧节,或曰女儿节。只因牛郎织女相会在七夕,便涂上了爱情的粉红,更因少游这首词,喧宾夺主,如今竟没多少人记得它原来的模样了。两情若是久长长时,又岂在朝朝暮暮,自古至今,慰藉了多少牛郎织女。爱的距离,从不在空间,也不在时间,只在有情人的心里。明代沈际飞《草堂诗余四集·正集》云:“七夕,往往以双星会少离多为恨,而此词独谓情长不在朝暮,化臭腐为神奇!”不过,而今现代社会,生活节奏快如疾风迅雷,人生短促,既然相爱,就该跨越山海,突破藩篱,身与心,俱在一起。

苏轼《江城子·记梦》
十年生死两茫茫,不思量,自难忘。千里孤坟,无处话凄凉。纵使相逢应不识,尘满面,鬓如霜。
夜来幽梦忽还乡,小轩窗,正梳妆。相顾无言,惟有泪千行。料得年年肠断处,明月夜,短松冈。
东坡词豪迈者多,此篇则情柔至切,字字读来皆是痛,句句忍泪已成行。悲之极无声,念之笃无言,不思量者,思之断肠也,尘满面,鬓如霜,夜来梦,正梳妆,又岂会不思量。此词有毒,每诵一次,心碎一地,若魂魄出窍,周身灵力全无。今人唐圭璋《唐宋词简释》云:此首为公悼亡之作。真情郁勃,句句沉痛,而音响凄厉,陈后山(陈师道)所谓“有声当彻天,有泪当彻泉”也。

张先《千秋岁》
数声鶗鴂,又报芳菲歇。惜春更把残红折。雨轻风色暴,梅子青时节。永丰柳,无人尽日花飞雪。
莫把幺弦拨,怨极弦能说。天不老,情难绝。心似双丝网,中有千千结。夜过也,东窗未白孤灯灭。
张子野擅婉约,造语精巧,遣词风流。着情于所见之物,凡鶗鴂、残红、梅子、柳花,皆为实景,亦属意象,景幻为情,惜别离也。别离为谁?情人也。是以云“天不老,情难绝”,盖李长吉“天若有情天亦老”之化用,异曲同工了无痕。是以云“心似双丝网,中有千千结”,这便是难以名状的情肠。子野素言三中,曰心中事、眼中泪、意中人,实实一个痴人。又云张三影,云破月来花弄影,娇柔懒起,帘幕卷花影,柳径无人,堕絮飞无影。弄影即弄情,无影实有情。

柳永《蝶恋花》
伫倚危楼风细细,望极春愁,黯黯生天际。草色烟光残照里,无言谁会凭阑意。
拟把疏狂图一醉,对酒当歌,强乐还无味。衣带渐宽终不悔,为伊消得人憔悴。
浅斟低唱、奉旨填词的柳三变,为勾栏瓦舍而作歌,他的情,是“针线闲拈伴伊坐”的情,他的情,是“系我一生心,负你千行泪”的情,他的情,是“执手相看泪眼”的情。所谓春愁,实为相思,而“为伊消得人憔悴”,不喾为山呼海啸、惊天动地的情,对酒无味,当歌无味,心潮汹涌,衣带渐宽。最难得,柳永亡后,贫无所葬,谢玉英、陈师师等葬之,谢玉英哀思过重,两月后随他而去。陈师师念她痴情,葬玉英于柳墓旁,也算全了有情人夙愿。

陆游《钗头凤》
红酥手,黄縢酒。满城春色宫墙柳。东风恶,欢情薄。一怀愁绪,几年离索。错,错,错。
春如旧,人空瘦。泪痕红浥鲛绡透。桃花落,闲池阁。山盟虽在,锦书难托。莫,莫,莫!
明知是错,无可奈何,爱情的力量,许多时候抵不过世俗的棍棒。陆务观与表妹唐琬,伉俪情深,怎堪那,东风恶,桃花落,终究有情而无缘。沈园邂逅,不过唏嘘,务观另娶,唐氏别嫁,相互祝福,各自安好。可恨务观偏偏要作这一首曲子词,作就作了,偏偏还要题于沈园壁上,结果唐琬见之,怆然而愁绪难消,终致一病不起,未几竟香消玉殒。陆游晚年时旧地重游,虽有“伤心桥下春波绿,曾是惊鸿照影来”之语,可慰泉下之心中所爱,然当年这首词,却葬送了唐琬性命。

元好问《摸鱼儿·雁丘词》
问世间,情为何物,直教生死相许?天南地北双飞客,老翅几回寒暑。欢乐趣,离别苦,就中更有痴儿女。君应有语:渺万里层云,千山暮雪,只影向谁去?
横汾路,寂寞当年箫鼓,荒烟依旧平楚。招魂楚些何嗟及,山鬼暗啼风雨。天也妒,未信与,莺儿燕子俱黄土。千秋万古,为留待骚人,狂歌痛饮,来访雁丘处。
大雁之情笃,人类或不及。天南地北,形影不离,几回寒暑,双宿双飞。而今你已不在,剩我,只影向谁去!惟有,生死两相随。感谢元遗山,筑雁丘,全其节,赋雁词,讴其情。千秋万古,雁丘或已不在,雁情传颂人间,天道若有情,化双雁生生世世为伉俪,为雁可,为人亦可,忠贞不渝,相伴永远。
注:图片采自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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